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現代版的莫那魯道 魏德聖
近期台片熱是個不折不扣事實,當「那些年」成了潮語,沈佳宜更成為表達對過去遺憾的上佳符號,誰的過去沒有缺失?箇中可以像九把刀選定歡樂筆調作自我敘事(self-narration)的其中一種類型(Genre),人生抉擇可以夾雜陣陣青睞氣息,同樣也可以是血肉模糊,「如何才可對得起自己的歷史?」這是跟台灣導演魏德聖訪談後的精句。
文:陳龍超 圖:鍾式明、劇照
文明帶來的價值觀就是強勢壓抑弱勢,甚麼叫做文明?誰是老大誰決定甚麼才是文明!
哪個歷史不殘忍?只是我們選擇看不看,飛機炸死一大堆不殘忍麼?
死得不像個戰士,連通過彩虹橋的資格也沒有,天上的獵場守不住就是孤魂野鬼。
他儼如一位病態賭徒,
把贏回來全押上去
相遇魏德聖是在清晨時分的港島區,他不是大個子,穿得也不像個名人,然而對台灣而言,卻是台灣本土電影復甦的一個象徵人物,人總要向前走,不容過去電影《海角七號》票房成功變成今日的口頭禪,他向前的方法倒是往後尋找,《海角七號》借來的金錢、名氣資本為要完成他自1996年萌起的另一個夢——《賽德克‧巴萊》(下稱《賽》),以史詩式(Epic)為類型,大量動作場口為包裝,灑的是台灣本土電影最大的金額——七個億,他儼如一位病態賭徒,把之前所贏來的再押下去,借錢、找投資的消息成了《賽》拍攝期間的單向宣傳,邊拍邊籌、拖欠薪金增加了拍攝心力的負荷,「籌錢多是在晚上發生,白天就會專心把故事拍畢。」他談得頗輕鬆,當所指揮的工作人員就是自己債主,稍加易地而處便可想像其難堪程度;每齣電影背後也有一段拍攝血淚史,「定要完成」的信念不單成了魏德聖捱過每寸艱難的動力,或許也感染了部分電影從業員,「到了最後一場動作戲,實在付不了錢,韓國請來的動作組願意不收人工,只付食宿、機票便可,我是非常感動的。」這些只會在大學做媒體習作才會出現的義氣情操,卻為何可在資本主義的台灣社會出現?
以原始思維,
獵人角度還原歷史
這段拍攝進行中的故事愈是艱巨,愈能把劇組工作人員聯成一線,一齣七億的史詩式製作,在荷李活而言根本就是小兒科,對台灣人而言,意義卻是重大,測試著「本地薑」有否能耐單挑荷李活巨人,剛走出了本地低谷,這位電影復興代言人來一記高風險的槓桿,遇上旁邊不同人士冷語是自然事,重病需要特效藥方,《賽》潛藏的威力在哪裡?「這段台灣原住民賽德克族的歷史,以前也有不同相關製作,我選定了的是一個以原始思維的角度。」盛載這套思維的載體(Vehicle)就是——獵人,「賽德克族佔據了台灣的中北部,他們一群就是很強。」即使同屬賽德克族也會彼此仇殺,矢志把自己獵場(即地盤)擴大,「一個社群就等同一個國家,他們沒有像我們的集體意識。」這些獵人競逐除了土地資源作糊口,也崇尚一種個人英雄主義,量化表達的方式就是「獵頭」,「當南方原住民把一次獵頭等同英雄行為,賽德族卻把獵頭行為化約為成人禮,兇悍差異可想而知。」由於擁有這樣的背景文化,締造了賽德克族與日軍對抗的歷史,當《賽》當下旗手是導演魏德聖,向荷李活下戰書,過去以少戰多的原住民指揮就是賽德克族馬赫坡社頭目——莫那魯道,也是戲中的主角!
沒有圖騰,縱是活著,
還有留傳下來的故事?
莫那魯道生於一個崇尚個人英雄主義的群體,獵頭數目成了名氣地位的指標,他為個人、社群努力經營,在固有遊戲規則上得天獨厚,前途無限,只是外來軍事勢力——日本,把他的理想事業拖垮,他組織馬赫坡社群運用獵人技能打山地游擊戰,只是從地勢賺來的甜頭卻敵不過各社群個人主義的意識,日本人本來高舉就是集體意識,己方之強正是對方弱點,引發內部戰鬥成了最後勝利的關鍵;「這齣電影的上集——《太陽旗》,主要談及賽德克族這段期間的文化掙扎。」為了族群可以後延,男的當上搬運工人,女的幫日本人作家傭,同化(Assimilation)是統治者的基本政策,讓戰敗者玩上自己佔優、主導的生活方式,方便長期操控,莫那魯道虎落平陽,目睹帶領族群走向日式文明,種族圖騰——面部刺青被賦與不文明的標籤,種族文化逐步清洗等同一場精神上的滅族!
追求一種靈魂上的自由
走過彩虹橋
「第二集《彩虹橋》說的是族人如何追求死亡!當人到了非死不可的時候,他們追求是死的最高價值!」莫那魯道至終選擇了帶領族人再次抗爭,學會了集體意識的好處,這位獵人開始與不同社群聯盟起事,「不同戰爭場口皆表達了他們當獵人的獨有智慧,很多資料都是從參與過戰事的族人口傳得知,因此我不會用上亮麗悅目的動作設計來殺人。」不足三百的戰士與數千名重裝備的日軍作戰,他們在「公學校」(現稱國民學校)一役獲得勝利後,即退守熟習地形的山上,把日軍變成獵場上的走獸,故不少戰爭場地皆配合森林天然環境為設計點子,然而,始終實力懸殊,奮力作戰背後還有一套宗教觀承托,「他們知道死定了,但他們追求戰死後一種靈魂上的自由。」魏德聖分享現代國家大多追求是肉身上的自由,如集會或言論等政治上的自由,賽德克族相信族人要活得像個戰士,死後方獲祖靈認可,走過彩虹橋到達天上永遠的獵場,這個信念成了他們不怕死亡的背後盼望,當發現一個種族對生命來源、死後場景、生活價值追求有著等次,他們是否真如19世紀日本人所評為的蕃族?「就算不是日本,也會有其他國家來幹同樣事情,這場不是兩個民族的戰鬥,而是兩套不同文化價值系統的衝突,至終戰勝者就有話語權,判斷到底甚麼才是文明!」
我只是以台灣第三代角度
去看待歷史
「我重申我沒有日本情意結。」綜合魏德聖的作品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,「對任何族群我沒有任何傾斜,只是日本統治台灣五十年,它離我們那麼近,我只是站在第三代角度去看待歷史每一個事情。」他形容過往媒體的抗日題材只有一個基調——日本是壞蛋,「戰爭帶來傷害我懂,莫忘它帶來人的死亡,但同時帶來了科技,醫術的進步,能不能從戰爭的痛得到更大的養份?」怎樣才可走出固有故事教訓,讓人向前走下去,魏德聖以原住民的視點看待屬於他們自己的歷史,卻不覺豐富了討論闊度,他驚訝地表示把《賽》看了三、四遍的觀眾有一大堆,看不明白就會再看,「拍畢後才發現《賽德克》談的不只是原住民的掙扎,不同國家的觀眾也有共鳴,我們失去自己文明的文明人,如何把過去傳統思維放進現在的生活。」觀眾從賽德克的過去,倒映出今天自己的光景,該怎樣看待自己的過去,從「那些年」到達另外幾個「那些年」「拍畢《賽》後,我對自己的家庭歷史也想了解多一點。」魏德聖分享著。
「你們香港人受過英國、中國統治,也有同感吧!」筆者知道這是我們一代港人需要正視及處理的港人身份建立與整合(Identity formation),這是一個痛苦過程,《金雞》、《老港正傳》或《十月圍城》算是可供大眾討論的切入點,只是從票房來看,像《我愛香港》等矮化思考至獅子山下情懷,禁絕大腦運作的似乎更合市場口味。
環顧香港政治層面可有一位像樣的莫那魯道,電影圈可有一位跟合拍片、荷李活帝國背水一戰的魏德聖?
如欲了解魏德聖在對台灣本土電影近年發展的影響及《賽德克‧巴萊》的製作花絮,可參看電視節目《台灣無比精采:電影大復興》
11月26日晚上七時於Discovery頻道播放。(有線電視53台、now寬頻電視209台及bbTV313台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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